親外公活到七十三歲時,因為愛吃檳榔嘴巴痛.剛開始是去中藥鋪敷草藥在臉頰上,幾次之後,中藥鋪老闆說不必來了,意指沒有療效.但媽說,沒關係讓他覺得涼涼的也好,多少減輕些疼痛,免得說子女都沒在關心他.
後來,媽陪阿公去榮總切片檢查.阿公向鄰人說:「ㄇㄟ ㄎㄧ ㄆㄨㄚ` 西 ㄏㄧㄥ´ !」(意指:要去判死刑!)媽看了他一眼.一到醫院,醫生叫家屬出去.阿公說:「哩 ㄇㄨㄞ ㄅㄨㄟ´ 哇 ㄎㄧ 喔?!」(意指:妳不陪我進去喔?!)媽說:「醫星耶 ㄍㄚ 哩叫 ㄍㄛ 阿 ㄏㄡ ㄏㄡ˙ !」(意指:醫生會把你照顧得好好的)醫生聽後也說:「哩 ㄏㄨㄥ` 心,哇 ㄟ ㄍㄚ 哩叫 ㄍㄛ 阿 ㄏㄡ ㄏㄡ˙ !」(意指:你放心,我會把你照顧得好好的)結果出來,是口腔癌.媽從此以後,一下班,煮完晚餐給我們姐弟吃,就跑去隔一條街的大舅舅家,陪阿公看電視.阿公的習慣是看完電視新聞就去睡覺了.媽只是靜靜陪坐在他身旁,二人沒什麼交談,但父女之情盡在不言中.我也曾抱怨,為什麼媽一煮完飯就往大舅舅家跑?!媽解釋給我聽,才知阿公生病了.
外公嘴巴痛,不太能吃東西.那時,媽和舅都傻傻的,不會攪拌果汁給他喝.所以,阿公一天天的沒力氣.一天,媽想請大姨媽(她是家庭主婦,而且孩子都成人了)帶外公吊點滴,詢問外公的意見.外公說:「哩 ㄇㄨㄞ´ ㄅㄨㄟ´ 哇 ㄎㄧˋ?!」(意指:妳不陪我去?!)媽說:「哇愛 ㄒㄨㄥ
班,輕 ㄍㄚ`
ㄒㄧㄡ 階,ㄟ 轟靠及,伊盈盈,叫伊 ㄅㄨㄟ´ 哩 ㄎㄧ` 厚 ㄇㄡ˙ ?!」(意指:我要上班,請假太多,會被扣錢,她很閒,叫她陪你去,好嗎?!)其實,阿公比較喜歡讓我媽陪,只是聽她要工作，便不再說什麼.
每天看完電視,媽都會在樓下看阿公上樓(他的房間在二樓),阿公其實已沒什麼力氣了,但他知道我媽在看他,硬撐著走上去.阿公實在很堅強,他沒力氣,小舅要扶他,他拒絕,自己扶著牆壁慢慢走.一天,大概阿公想去陽台大號,但有一木板橫在門上,阿公應該是腳沒抬好,被絆倒跌在地上.樓下沒人聽見.不知過了多久,小舅去樓上才發現,他幫阿公洗完糞便,大舅背著外公想坐計程車就醫,鄰居的老人看到了說,不用了,他去了.之前,鄰人都說這個人(指外公)三天不出門,就掛了.結果,阿公二天沒出去,就逝世了.
從外公說會疼痛到死,才十一天,每次回想起來,媽都說,早知他會那麼早去,辭職陪他看醫生也沒關係.自從外公死後,媽哭了一年.有一次,媽在路上看到一老人穿中山裝,理小平頭,身形也是瘦瘦小小的,背影像極了她的父親,害她一路哭回家.有一天,她夢見(我媽很少做夢)阿公帶她去參加宴席,吃米粉.媽說,我看不到你,一直在哭.外公回說:「靠 ㄙㄚ˙ ?!」(意指:哭甚麼?!)自此,媽看開了不哭了.
提起外公,媽總是很懷念,雖然他們父女之間沒什麼話,但就是有一份感情在.我還記得我單獨寄居在大舅家時(外公給大舅養),有一天,他拿他的保溫杯給我洗(其實我和外公之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),我用清水和手一直搓杯緣,就是黃黃、滑滑的,可見有多久沒洗了,我洗了好久才有"啵啵"的聲音.阿公死了多年後,我跟媽提起這件事,我很奇怪他為什麼會拿給我洗?媽說:「大概他有承認妳是他的外孫女吧!」我聽了很高興,我在想他當時應該認為我做事很認真吧!還是在測試我有沒有仔細洗?!
後來,我們母子三人住在與大舅家隔一條街的破木屋,有時阿公喜歡吃什麼,媽會煮好端去給他吃.有一次,烏魚盛產期,媽問他要不要吃烏魚?他說:「ㄇㄨㄞˋ , 哇 ㄇㄟ 加 ㄅㄧㄡ.」[意指:不要,我要吃
ㄅㄧㄡ(烏魚的雄性生殖器官,算貴的,比烏魚貴,比烏魚子便宜) ].於是,媽就買來紅燒,等他下午起床才端去給他吃.結果他吃完,當著小舅的面說:「及 ㄐㄟ !!!」(意指:錢多喔!!!)小舅聽了很生氣,回他:「溫哩 ㄐㄟˋ 專剛諸 ㄏㄡ 哩加,哩 ㄍㄧㄥˋ 連安 ㄋㄟ 共!!! 跨阿敗桑 ㄇㄝ ㄇㄟ 侯哩 ㄐㄧㄚ˙ !!!」(意指:我二姐特地煮給你吃,你竟然這樣講!!!看以後誰要買給你吃!!!)他很氣憤地把這件事告訴媽,她笑說:「及 ㄐㄟ , ㄏㄛ˙ 啊!!! ㄍㄧㄚˊ
ㄇㄡˊ 及 ㄋㄧㄚˊ,及 ㄐㄟ 奈 ㄟ 賣!!」(意指:錢多,好啊!!!怕沒錢而已,錢多怎會不好!!)媽說,阿公不會表達,捨不得吃,才這樣說;換做阿嬤,她一定會說:「ㄇㄟ
加 ㄍㄨㄧˋ 三三, 哇 ㄐㄧㄚ˙ ㄍㄚ 娃悶甘咧!!!」(意指:買這麼貴,我很捨不得吃
ㄋㄟ !!!)後來,大舅媽不太高興,媽就沒再煮東西給阿公吃了.
這就是他們的父女親情,盡在不言中啊!!! 102/12/29 104/1/26增改及校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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